青衣

有时候我们以为爱可以改变一切,但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,就像那些溶入了生命的颜色。

 

(一)

 

她刚刚出生不久,就被父母遗弃在大青山的破庙里。庙里唯一的和尚,程和尚,打开寺门就看见了在薄雾中伸腿蹬脚的她。她被包在一团青色的破布里,小脸蛋儿冻得青紫青紫的。

时间过的飞快,转眼间18年过去了,当年的弃婴如今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。来庙里进香的善男信女们,常常忍不住赞叹程和尚捡了个仙女回来。程和尚笑得白眉毛一抖一抖的,一边说着“阿弥托佛,都是托了大青山山清水秀的灵气”;一边招呼她“青衣,给王夫人上茶”。

青衣是她的名字。因为捡她的时候她是被裹在青布里的,所以程和尚给她取名青衣。也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,也许是因为山里能穿的颜色不多,青衣总是一身青色,青袍子,青裙子,连那头黑黑亮亮的长发也是用一根青绳束着。青色还真是称得青衣,水灵灵白生生的,不管是焚香端茶,还是撒水扫地,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下凡的仙女。

 

(二)

 

世道说乱就乱,朝廷里几个奸臣一搅和,这整个国家就乱成一锅粥。奸臣要废了皇帝,皇帝要灭了奸臣,你争我吵的,仗就打起来了。大青山夹在打仗的两方中间,当地的老百姓被战争累的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。于是程和尚庙里收容的人越来越多,香房住满人不说,米房的米也渐渐浅了下去。程和尚的眉心打了一个明显的川字。避难的人中间还有一些带了刀枪伤来的,青衣和程和尚天天风里来雨里去,在大青山的露水和雾气中寻找药草。

这天清早,青衣正在打扫大殿,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,刚叫了声姑娘,就一头载在地上。青衣吃了一惊,赶紧喊来程和尚,把这人拖到香房。换下血衣,安顿好。做好这些之后,青衣立刻提着一把扫帚出了寺门,将那人沿

路留下的血迹扫干净。正扫着,就听见山下人声马嘶的。

哐珰,寺门被踢倒了。门外是在高头大马上的凶神恶煞,马毛已经湿透了,嘴里呼呼的吐着白沫。为首的络腮胡子,大豹眼里布满了血丝,浑身落满了尘土和血迹, “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人?”他喊,喉咙好像烧焦的牛皮,已经嘶哑的难以发声。程和尚双掌合十,微微垂下眉毛“阿弥托佛,佛门乃清净之地。本寺并不曾有凶恶之徒经过。”络腮胡子眼睛上下翻了两翻,最后一挥手说“搜”

一行人就骑着马在寺庙周围兜兜转转,有人跳下马,进了庙里,但是没有结果。

当他们再聚集在一起的时候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绝望和悲凉。络腮胡子狠狠的盯着程和尚,又狠狠的瞪了一下瑟缩在程和尚身后青衣,大手一挥“走”。

 

(三)

 

等马蹄声远的听不见了,青衣才把受伤的年轻人从香案底下拖出来。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,很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,嘴唇嗫嚅着又晕了过去。

几天之后,在青衣的精心照顾下,年轻人已经恢复了神智。晚上,青衣又煎了药给他送去,他抓住青衣的手说“青衣姑娘,在下有一事相求,此事非同小可,万望姑娘帮忙。”青衣双掌合十“阿弥托佛,施主请说,如若帮的到的地方,小女子自当效力。年轻人拿出玉佩交到青衣手里,“姑娘,烦劳你把这枚玉佩交到山下皇上的营帐,只说流风安好。”青衣立在原地,怔怔看着如豆的油灯。“姑娘,请你务必帮忙,此事关系重大,姑娘如愿帮忙,日后必当重谢。”青衣将他的手按一按说,我帮你就是了。旋即走出房门,片刻回来,已经是男人打扮。仍旧是一身青色,头发用一块青布包好。年轻人想下床跪谢,被青衣拦住。

 

(四)

 

半个月后,庙里的米吃完了,野菜和山果也差不多被采完了。程和尚常常一个人叹息,青衣总是站在他身后,表情安静的帮他捶背。程和尚握住青衣的手说,“青衣啊,我是快要见佛祖的人了,我走了之后,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啊”青衣垂下头,什么话也不说。山里的风很清凉的吹着,阳光透过雕刻的精致的黑木窗格被雕刻成好看的形状。而拜托青衣送讯的年轻人就站在窗户外,偷眼看着青衣。

一阵风来,细如微雨的花瓣在空气中纷飞飘转,庙外又响起了马蹄声。铁青的铠甲和战马,顺着山路排成两排,一个峨冠白袍的人跪在寺门前高呼“恭迎少帅”,底下的千百个士兵也高呼“恭迎少帅”。战马不时打个响鼻,旗帜在山风中呼啦拉的抖动。流风从庙里走出来,,跨上士兵为他牵来的骏马,似乎要勒马去了,却猛得转过马头,马儿腾空长啸。几片小小的花瓣落在青衣的额发上,流风对青衣深深的看了一眼。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。铁青的队伍和飘扬的旗帜在青衣眼中远去了,模糊了,消失了;表情依然安静,脸颊却染上了花瓣的绯红。程和尚幽幽地说,“青衣,这些天累了吧,回房休息一下。”

 

(五)

 

庙里又回到以前的宁静,香火比以前更加旺盛。程和尚的身体一天差似一天,安静的青衣也比以前更加安静。

年轻人终于在绿树掩映的山路上出现了,他骑马驰来,喜悦的颜色好像山头的红日。到庙门口,他一勒马头,马儿前蹄腾空仰天长鸣。程和尚和青衣赶紧走出来,看看发生了什么事。年轻人跳下马,对程和尚单膝跪下,“长老,我是蒙您照顾的秦流风,今日特来有一事相求。我与青衣姑娘情投意合,想与姑娘结百年之好……”程和尚按按他的手,示意他不要再说了,“青衣,过来。”程和尚将青衣的手放在年轻人手里,望着青衣,眸子里泪光流转,“青衣,秦公子是值得托付的年轻人,我就把你交给他了――这样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山里的风仍旧清凉的吹着,阳光穿过雕刻的精致的黑木窗格时仿佛微微颤抖,光浮光灭。程和尚站在窗外看着年轻人策马扬鞭,青衣远去。

“我知道你会回来的。”

“哦,我差点回不来了呢?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皇上要把三公主许配给我,爹妈也对我施加压力。”

“唔?那你为什么还回来了?”

“呵呵,我对爹妈说,我只给你们两个选择,一个是让我死,一个是让我和我爱的人在一起。”

“那你爹妈怎么说?”

“你说呢?”

马儿载着两颗幸福的心在绿树和清溪间穿梭,青衣把头埋进流风的怀里,流风低下头,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发,双眼相对,四目含情。

 

(六)

 

天擦黑的时候,他们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府邸。朱红的大门,轰的一声推开了,院子里整齐的排列着训练有素的佣人们“欢迎少爷回家”。流檐飞瓦的院子里到处挂着猩红的灯笼,碗大的“秦”字在晕红的空气里随风摇晃。衬的青衣一身打扮单薄的可怜。流风牵着青衣的手,大步流星的走向正房。那里,秦老将军和秦夫人正一脸怒色的等着儿子归来。

“父亲,母亲,这就是青衣姑娘。”流风声音宏亮,满脸掩饰不住的快乐。

“哦,青衣姑娘。”秦将军的头颅昂然不动,面无表情。秦夫人慈祥地扶起了正在行礼的青衣。

秦将军虽然硬,毕竟老了,流风和青衣的婚礼按照流风的意愿举行了。婚礼在一个大吉大利的艳阳天举行,太阳红的刺眼。流风和青衣穿着火红的礼服,在一院子的红绸红缎中,像一对金童玉女。在喝青衣递来的喜酒时,秦将军终于对青衣露出了笑脸,流风舒了一口气,爽朗的笑了。没有人注意到青衣,穿着凤冠霞帔的青衣,笑容有一丝迟疑。

 

(七)

 

婚后的青衣,常常对着叠在箱底的一套青衣发呆。房间是喜庆的红色,床是金色的。再看看自己,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珠花,鲜红的上衣,绯色的裙,杏黄的绣鞋……将军府的院子里有的是假山良木,亭台楼榭,曲折而长的走廊里,葡萄腾纠缠交错,各色的鸟儿在笼中吱吱喳喳。青衣有时候会拿一些小米和水去喂鸟,有时候就坐在走廊的深处发呆。流风回府的时候,青衣就带着微笑和流风讲话。流风很爱吻青衣的额发,他说青衣的味道是清风和流水的味道,“还有白云和小鸟”,他调皮的说,紧紧的抱着青衣。

青衣一日瘦似一日了,流风开始变得不安。他找来最好的厨师,做出最好吃的食物,希望青衣可以胖一点。可是青衣却日渐消瘦了,一日瘦似一日。终于有一天青衣瘦的已经吃不下东西了,连水也喝不进去。

流风抱着轻若柳絮的青衣坐在将军府最高的亭子里。夕阳正悬挂在半个天,染的天空变成了金红色,亭子,楼阁,树木,流风的脸都变成了金红色。流风哭了,一滴泪水从他金红色的脸庞流下来,也是金红色的。青衣吃力的伸手,想擦去那颗泪珠,然而无力的垂了下来。流风牵起她的手,放在自己脸上,摩娑着,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。蓦地,流风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,“青衣,你坚持住,我带你回大青山!”。“不要”,青衣气若游丝的说,“这样就很好。”青衣努力的呼吸了一下,好像在积聚力量,流风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,以为她要说什么。可流风什么也没听见,只是感觉怀中的青衣渐渐失去了温度。

……

太阳终于完全隐没在远处的青山,一层薄薄的淡灰色笼罩大地。蛰伏了一天的各种生命突然铺天盖地的涌出来,在天空和大地上肆意横行。

她是一条美人鱼

梦里飘过一条又一条河流

河流却违愿的逆行

这使她困惑

于是 拚命拚命的想着

想着心中的王子就在河的对岸

奋力地前行 前行

可怜鳞片被河流冲掉

可怜皮肤也被河流冲破

她唯一的骄傲荡然无存

只为他

惶恐的伸出苍白无力的双手

轻抚着自己残损的身体

并悄悄地

对自己支离破碎的心哭泣

他还在等我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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